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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四年一月十九日晚

昨夜一上床

又把你的童年问了一遍

可怜的孩子

怎么你的童年会跟我的那么相似呢

我也知道

你从小受的挫折

对于你今日的挫折并非没有帮助

但我做爸爸的

总是犯了很多很重大的错误

自问一生对朋友

对社会没有做什么对不起的事

就是在家里对你和你妈妈做了不少有亏良心的事

这些都是近一年中常常想到的

不过这几天特别在脑海中盘旋下去

像噩梦一般

可怜

过了四十五岁

复兴才真正觉醒

今儿一天精神仍未恢复

人生的关是过不完的

等到过得差不多的时候

就要离开世界了

分析这两天来精神的波动

大半是因为我从来没爱你像现在这样爱的深切

而正在这爱的最深切的关头

偏偏来了离别这一关

对我

对你妈妈

都是从未有过的考验

别忘了

妈妈之于你

不仅仅是一般的母爱

而尤其因为他为了你花的心血最多

为你受的委屈

当然是我的过失最多

而且最真最痛苦

园丁以血泪灌溉出来的花果

迟早得送到人间去让别人享受

可是在离别的关头

怎么免得了割舍不得的情绪呢

跟着你痛苦的童年一起过去的

是我不懂做爸爸的艺术的壮年

幸亏你得天独厚

任凭如何打击都摧毁不了你

因而减少了我一部分罪过

可是结果是一回事

当年的事实又是一回事

尽管我埋葬了自己的过去

却始终埋葬不了自己的错误

孩子 孩子 孩子

我要怎样的拥抱你

才能表示我的悔恨与热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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