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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集
景仁五年二月
天气尚清寒
江东大地已铺开一片亮盈盈的新绿
台州境内河网密布
两岸的水田似一块块剔透的琉璃镜
倒映出天光云影
卯正出客
村子里飘起阵阵炊烟
陆续有荷锄的农夫走过田埂
耕牛的叫唤和树上的鸟鸣唤醒了茅舍里的旅人
贤弟 醒醒
咱们该赶路了
床上爬起一个年轻男人
揉揉眼
推搡着身旁的被窝儿
这是一张极宽大的木床
足足占了大半个房间
床上铺着一层塞着稻草的破褥子
横七竖八的摆了十二张草席
每张草席都睡着客人
有被子盖
这在村店里已经算不错的条件了
啊
如雷的鼾声此起彼伏
将那男人的声音盖了过去
他只好伏下身
摇晃着沉睡的同伴
贤弟
考试要紧
再不走就迟了
被
小书生正睡的脸颊通红
猫一般的蜷缩在被子里
突然身子一动
唰的坐了起来
闭着眼睛嚷
我要考试
让我进去
男人被吓了一跳
拍着胸口顺气儿
套上了衣袍和鞋袜
没迟 没迟
我就说说而已
还有十天才开考呢
床上其他人听见叫喊
迷迷糊糊的抱怨两句
又在满屋酒气中睡去了
小书生慢慢地睁开眼睛
哎呀一声
哑着嗓子呀
啊
哎呀 大哥
我睡迷糊了
他十四
五岁的模样
身量未足
头发用皂巾竖着散落了几绺在颊边
皮肤虽黑了些
五官却是十分秀气
男人穿好衣服爬下床
往手上哈了几口热气
余光忽然瞟到一角鲜红
怎么回事
你受伤了
小书生疑惑的低头
草席上赫然印着几滴新鲜的血迹
是从裤子上渗出来的
哎呀
他心中一咯噔
难怪自己睡得那么死
只是片刻的功夫
他抬起一张脸
又羞又气
看什么看
没见过犯痔疮啊
哎 疼死我了
哎呀
哪个杀千刀子做梦不老实
老子又不是给人泄火的小官
他打开枕头边儿的包袱
翻出一瓶药
作势脱裤裤子
你能不能帮我涂个药啊
哎 不不不
我不看
你自己涂
男人吓得连连摆手
赶紧走出房门
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满床呼噜震天的虬须大汉
摇着头喃喃着
那真是有辱斯文
有辱斯文哪
他走之后
江离才长舒一口气
用最快的速度换好衣裳
去茅厕里绑了月事袋
又往脸上补了点妆
又用烈酒擦了手脚
回屋途中见同行的大哥在树下啃炊饼
心一横
做戏做全套
把走路的姿势变成了那八字儿
他进了门
被扑面而来的酒屁臭气熏得快吐了
嫌弃的手脚并用从十个大汉身上爬过
麻溜的收起了床头的行李
再多住一天
他那可怜的鼻子就要失灵了呀
每次跟男人合住
他前一晚都会掏出师布给的药
想办法往人家的吃食里头放
以便他们能安眠一宿
无暇顾及其他
这次贵堂分给他的生意是替雇主考二月十五的同试
难度不大
却很麻烦
需要走一个月去江东行省
他刚过完年就动身了
以前江离从来没有出过这么远的门
因此找了个人结伴同行
幸而一路未出事
同行之人姓张
恰好住在姜家小院对门
今年二十岁
早年取了些功名
街坊都唤她一声张秀才
他的户籍在江东
但是自小被外祖接来永州抚养长大
今年回到原籍备考乡试
提前大半年上路
江离从邻居那儿听说此事
就趁他上宝象寺上香的功夫
用假名和他攀了个交情
说自己也要去江东省考通事
两个人自是一见如故
无所不谈
江离很满意这位同伴
比起从前他被迫交往的狐朋狗友
张秀才嘛
虽然酸腐了些
却是个难得正派人
最要紧的是头脑简单
单纯好骗
秋堂主说了
在外一切靠自己
不可太善良
他还说天塌下来有他的嘴顶着
这就是他放心把大生意交给江离做的原因
江离哼着小曲儿
抱着行窃去用早饭
丢给老板娘半钱银子
大嫂
这是房钱
我还有四个豆沙馅的麻团
两个夹腊肉的炊饼
一碗黄米粥
张秀才习惯了自己这小弟在外花钱大方
这半大的孩子正在抽条呢
住宿能省
吃饭不能省
带的那点盘缠都进了五藏庙了
他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早饭很快上来
江离把一个炊饼递给了张秀才
稀里哗啦的喝了半碗粥
香喷喷的嚼着腊肉
听到对方突然小声问他
那个
犯了痔疮不是得少吃油荤吗
江离腮帮子一顿
咽下了腊肉
脸不红心不跳的瞎编
嗯
方才在茅厕上了药
好多了
我先放开胃口吃几顿
考完试打算在城里寻个厉害的郎中下刀割了
他们说啊
年纪越小越好治
那时都有好几个月忌口呢
张秀才听说过那种堪比酷刑的治疗方式
佩服的那是五体投地呀
壮士 壮士啊
接着又面露难色的问
你那药还有没有剩的
别说痔疮药了
江离连金疮药都没有
哎呀
我血流的多
刚好用完了
大哥若是需要进了城
我帮你挑一瓶药
这个 我说
呃 再说 再说吧
张秀才有些尴尬
江离把他炊饼里的腊肉都搜刮出来
放到自己的碗里
哎
你得少吃油荤
他从行窃里找出一个油纸包
用红线绑得规规矩矩的
还吊着个吉祥结
拆开来放到桌上
这是我娘做的定胜膏
里面放了清热去火的柚子皮
你吃这个
没事还能讨个彩头
